第三部
有人說,結束的時候會想到開始。
我不這麼覺得。
當一切結束的時候,劃過我眼前的,是一堆眼淚。
都是她的。
當我知道他們一起去旅行的時候,心裡還是有一點難過,即使「再見」這一句話已經講了七千三百六十次,在第七千三百六十一次時,還是忍不住會掉下眼淚。
我想人最難學會的就是分開這件事,我們從小到大已經面對過多少次分開,但每一次還是難以習慣,
再見,女孩。
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故事,雖然之前已經說了很多,但輪到我該開口的時候,卻發覺如此的難以啟齒。
所以我決定先說說她。
上帝給了我最寶貝的禮物,就是我懷中照片的這個女孩,這一個我從第一眼覺得她很美,第二眼覺得她很高傲,第三眼覺得她孤單的女孩。
然後在第四眼的時候,被她發現我已經看她很久很久時,我就決定我一定要保護這女孩一輩子。
一輩子,現在雖然不可能了,但我真的這樣的想過。
雖然我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,但是我從來沒有這麼的渴望一個人,我真正的瞭解到什麼叫作渴望。那種滿腦子都是她的身影,充斥著你的靈魂,衝撞著你的感官,那樣的強烈,才真的稱的上是渴望愛一個人。
於是我瘋狂的追逐她,在任何一個角落遇見她,卻假裝不在意。我想她還沒發現到我,而我也還不知道怎麼跟她認識,只覺得她不屬於這個地方,似乎應該站在某個遠方的草皮上,隨風灑落的長髮伴隨著她淺淺的笑,背靠著蒼鬱古老的大樹,由接近日落時彩霞般的陽光當作背景,然後手裡拿著一朵盛開的牡丹,成為一種極度協調的美。
有了這樣的想法後,我開始瘋狂的尋找這地方,那個屬於她的地方,我一定要找到,在每一天下課過後我就上網尋找,翻遍所有的旅遊景點還有網站,沒日沒夜的終於找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方。
然後在某個午後,她又躺在校園的那片草皮,雖然她時常躺在那邊曬著太陽,我決定也躺看看這地方究竟有什麼魅力?
躺了很久之後,我還是覺得我替她找的地方會好很多。
於是我起身,邀請她去旅行。
「你喜歡下雨天還是晴天呢?」女孩曾經這樣問過我,
「我喜歡晴天。」女孩一聽,眼神帶著像貓一樣的頑皮,我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解釋:「晴天才可以一起旅行。」
「為什麼雨天不能呢?」
「因為雨天會弄溼你。」
「那為什麼雨天你還要旅行?」女孩的聲音裡出現一點責備,是心疼還是怪我不帶她一起,我分不太出來。
突然的我想起她每次看我的表情,在接吻後她的臉上總是會有好幾抹紅暈,像是剛喝完酒一樣,然後眼睛總含著水,像極了人家形容的那種濫情的小說女主角,總像是在哭,卻又不說原因。
因為在我們每次做愛的時候,我都注意到她眼角會滑落淚水,我以為自己弄痛了她,卻發現她的眼睛其實是透過水珠子在看這個世界,還有我。
靠在我胸口時,我總可以感受到那濕潤的眼睛浸濕了我的胸膛,一開始我以為是汗水,後來才發覺每次都是淚水。
原來她安心的時候,會流下眼淚。
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,也從來沒告訴她安心時的表情,因為她這個樣子實在太過動人,最後總是忍不住吻了她。
當初我瘋狂的追求她,每天守在她家的門口,只為了邀請她與我吃一頓飯或見一面,從早到晚,每天早上我將餅乾泡麵熱水和兩大本書裝進我的黑色包包,長期的與那一道鐵門奮戰。
不顧所有鄰居的異樣眼神,我大聲的說出自己的目的,然後低著頭吃著泡麵。
累的時候就趴在黑色包包上面休息,口水都留在包包上,一片片的水痕讓黑色包包變的斑駁,我自嘲的想這應該算是等待的痕跡吧。
樓梯是個非常不好看書和等待的地方,坐了一個禮拜讓我的腰變的很酸眼睛也是,醫生是說疲勞過度和姿勢不良,當我懷疑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時,鐵門終於開了。
我的腰痛也馬上好了。
從早上到晚上,然後我發現她其實是個害怕孤單卻又享受孤單的人,這點讓我非常的喜歡。
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機會能夠抱住她,這種願望就跟夢想一樣遙遠,我想如果這輩子能有一個人能夠成為自己的夢想,那夢想成真那天,會不會幸福到哭?
一想到這一點我突然的懂了她安心的眼淚,原來她心底也有這樣的一個夢想。
那天我正在幫她收拾行李,我要帶她去屬於她的地方,她疑惑了好久這次到底要去那裡,居然需要請到五天的假。但是興奮的我不告訴她,因為我非常的期待且好奇她看到那地方時,會哭的多動人。
一路上我開著車載著她,車內放著她喜歡的甜梅號,正播到最後一首『新流浪運動』,整首曲子共20分22秒,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。
「你為什麼喜歡旅行?」
我想這個問題想了很久,
其實在她之前我並沒有真的很喜歡旅行,我一直都不懂獨自旅行的樂趣在那裡,我無法想像當自己一個人看著美景落日大海高山時,那種心情會是多寂寞?
但自從遇見她之後,我一心想帶著她去那一個屬於她的地方,所以我開始瘋狂的旅行去尋找這樣的一個地方,直到跟她在一起之後,我把之前所有我去過的地方,都帶她去過一次,因為我想要讓她也看到跟我一樣的風景。
然後直到這一次,我覺得時機成熟了,終於可以帶她去那一個地方了。
剛在一起的時候,我買了一個黑色包包給她,跟我一樣款式的,我想我們一起旅行時背著一樣的黑色包包,那畫面一定會很可愛。
然後在每次出去旅行的前一晚,我都會偷偷將我的香水噴滿她的包包,這樣就可以讓她一整天圍繞在那個香味中,她曾經說過很喜歡的。
而我也一直很喜歡她臉紅的樣子,還有在旅行時她總是很興奮的四處張望,像孩子被禁足後終於能夠出門一樣的神情,總令我目不轉睛。
當我想到她抱著我說喜歡旅行的時候,我的答案就再清楚不過了。
「因為我在旅行中尋找到跟我一起旅行的人。」我說,是她讓我愛上旅行。
只願意跟她旅行。
我想女孩還不知道這件事,從那次車禍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她,只透過朋友拿了封信給她說分手,聽說拿到信的那天是雨天,她看完信後哭的很慘,是真正的大哭,然後走到雨中倒下,被送進學校的醫護室。
而我只能坐在輪椅上聽著這些消息,因為我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,攔腰撞上的大卡車將我們推向山谷,我用身體護住了女孩的頭部,在山谷中翻滾著。然後她完全的失去意識,而我還有一絲餘力,從黑色包包中拿出了手機,撥打出求救電話,將我們兩個送往最近的醫院。
我看著我的腳在大量失血,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時,我感到自己的不太妙,於是決定跟女孩分開病床。
女孩昏迷了兩天,對於事情發生的突然只有模糊的印象,而我做了精密的檢查後,確定是一輩子半身不遂,所以我寫了封信給她。
我跟她說我不再愛她了,在一次次的旅行中對她厭倦了,我要去遠方旅行,尋找其他跟我一起旅行的人,不再帶著她了。
從此避不見面。
我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,這輩子大概也沒機會知道了,父母一點都不放棄任何一絲絲復原的機會,準備將我送到了歐洲某知名的醫學院裡進行更多的治療和復健,我們將舉家離開了台灣,像極了到遠方旅行的負心漢。
呵。
離開台灣的那天,我聽到說他們一起去旅行的事,有一點慶幸和難過,心裡一直想著再見跟對不起,還有無限的祝福。
幸好她還記得去旅行,雖然已經不是跟我。
從今以後應該不會再為我掉淚,然後下一段幸福也應該很快就會到來。
應該,應該,希望她跟那個男孩旅行時,不要想著回家。
再見,我一輩子最愛的女孩。
後記:我是女孩,當我知道飛往歐洲的那班飛機在新疆附近失事的時候,所有的一切都變的沒有意義,他雖然隱瞞了所有的事,但是他跟朋友的對話我都聽到了。
「拜託你照顧她。」
「為什麼?你不自己跟她說?」
「我不能要她等我一輩子。」
「你這傻瓜。」
他總是會看穿我,卻沒有發現到其實我也早就猜到他在想什麼,我每次留下的眼淚是我太害怕失去他,並沒有真的安心。
所以這次為了讓他安心,當他的朋友刻意的靠近我時,我沒有拒絕,並且接受一切邀約和主動邀約。
『如果這是你的安排,我願意。』
他的朋友是個貼心且細心的男孩,可能真的為了實現承諾,所以認真的對待我,也付出真心的照顧我,對於我的任何要求都沒有拒絕過,而我們一直避談的那個人,其實彼此心裡都有自己的答案,然後就這樣過著一天又一天。
失事的那天,白色包包的底部突然破掉,我所有的東西掉落一地,包括他一直想為我拍的那張照片。
那是分手後,我整理房間時,發現了一本旅遊記錄本上的這個景點,是我們原本要出發前往的地方,有寫上我的名字,於是後來我獨自找到了那個地方,將相機架好,擺出我覺得他可能會想要我擺的姿勢,然後拍下。
這張照片我一直帶著,他費了這麼多功夫追求我,又帶著我旅行,只為了這張照片。
後來我與男孩一起坐火車,回到照片中的大樹下,從白色包包裡拿出黑色包包,將照片放進黑色包包裡,然後把兩個包包與他的骨灰埋在樹下。
那天,下著太陽雨。
耳邊剩下他保護我時的轟隆聲。
(全曲完)
***
三部曲到這裡正式結束,很可惜的我沒有入圍最後決賽,所以沒辦法讓評審們針對完整三部曲做評分,不過這部作品是我近日來覺得很滿意的一部。
我從第一部曲就開始構思三部曲的風格,當第一部以比較隱諱的曖昧展開時,它就注定只是個配角,我用了些暗示和比喻在說明這件事上。第二部曲似是一個可愛的小戀曲,單看時覺得是青春的戀愛,以比較瘋狂的追求和被動的接受,似是很多人在第一次談戀愛時的感受,我心中的熱戀大概就是這樣,但接到最後一段時,點出了最重點的部份,並埋下第三部的伏筆,我個人很愛這一部份,光看完第二部,除了想回去對照第一部以外,更急著會想看下一部的感受。
至於第三部曲是我寫了改改了寫,還有許多小細節一再變動的一曲,首先是我刻意在結尾做出與第一部相連的語句,所以第一部的開始與結束,單看第一部成立,三部全看也成立。再來是裡面的細節部份,終於出現的角色,說明了他自己本身的掙扎和愛戀,卻一轉直下,解開了前兩部的疑惑,包括為什麼女孩會跟另外一個男孩旅行以及女孩的表情,還有包包與旅行的意義,拒絕與接受之間等等很多之類的小細節,如果看完第三部再回味前兩部,相信會有很多不一樣的發現。
雖然可惜沒獲得肯定,但我還是覺得這條寫作之路很有趣,總能開拓我不同的角度和發現自己的新深度,很好玩,真的。
只是我想,如果下次我要投稿參賽之類的,大概會換個大眾風格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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